&esp;&esp;去梵格报到那天,卓蓝没带行李箱,拎着个洗到发白的尼龙包就去了。
&esp;&esp;九月初,阳光仍旧灼目,她拎着包走在宽敞的林荫道,汗水将颈侧碎发打湿,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esp;&esp;接待她的学姐走在前面,背挺得很直,穿着梵格的夏季制服,白衬衫蓝裙子,系在马尾上的丝带随着步调轻轻飘动,像只高贵的白天鹅。
&esp;&esp;卓蓝也爱美,想要买些发饰搭配,于是拿出刚买的手机想跟学姐要个链接。
&esp;&esp;学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链接,不过可以把售货员的联系方式推给她。
&esp;&esp;后来卓蓝才知道,那条平平无奇的丝带不是她预想中“十元叁根”的装饰品,而是摆在商场橱窗里售价六千八百块的夏季限定款。
&esp;&esp;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由一根丝带具象化。
&esp;&esp;但是她不自卑,谁说贫瘠的人生不能长出丰满的羽翼。
&esp;&esp;在梵格,卓蓝学会的第一件事是观察,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最珍贵的校服,是他们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esp;&esp;手链,香水,球鞋,运动手表,电子产品这些细节构成一个人的品味与隐形价值,从而决定别人对你的看法以及对待你的态度。
&esp;&esp;谁是可以友好相处的,谁是可以轻松拿捏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称。
&esp;&esp;显而易见的,卓蓝属于后者,是可以轻视、愚弄的对象之一。
&esp;&esp;他们谈论她的身材,模仿她说话的口音,打赌她用不用得起卫生巾。
&esp;&esp;起初卓蓝并不很在意,她不觉得用几块钱一包的卫生巾有什么可耻,也不认为因为出身自己就低人一等,格格不入。
&esp;&esp;直到校庆那天她被关在女厕,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她整个人湿透了,头发一绺绺黏在脸上,刚化好的舞台妆糊得乱七八糟。
&esp;&esp;她拍着门尖叫呐喊,不想缺席之后的演出,而空荡荡的厕所无人回应,只有逐渐远离的脚步和笑声。
&esp;&esp;为什么她会被针对?
&esp;&esp;卓蓝蹲坐在角落,反复地问自己。是因为她没有低头走路,没有小心谨慎,没有展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卑微姿态吗?
&esp;&esp;她在自省中苦恼,迷茫,动摇……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esp;&esp;那是最糟糕的一天。
&esp;&esp;但也是在那天,她遇到了谢予敖。
&esp;&esp;没有上演英雄救美的浪漫戏码,有的只是一段发生在落日余晖中的对话。
&esp;&esp;一开始没发现他在,卓蓝趴在天台围栏边,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口无遮拦地骂了一堆人。
&esp;&esp;“有口音怎么了,就是胸大怎么了,奖学金是我凭本事拿到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要拿就要拿气死你们!哼!”
&esp;&esp;然后刚骂完,气还没喘匀,一记笑悠悠飘到耳朵边。
&esp;&esp;转头看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坐在那堆残旧桌椅里,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叼着烟。
&esp;&esp;有种被窥听隐私的不安,她心虚地质问他:“你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esp;&esp;“从你…”他歪头,还真的装模作样地在回忆,“骂他们傻吊开始。”
&esp;&esp;完蛋了。
&esp;&esp;她好像知道这个人,也是一个富家子弟来着,刚刚骂的那些该不会他都认识吧……
&esp;&esp;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掸了掸烟灰,似笑非笑:“不用紧张,我不会告诉他们被骂了祖宗十八代的事。我没那么无聊。”
&esp;&esp;没有跟她多待的意思,说完就把燃了半截的烟摁灭在课桌上,起身。
&esp;&esp;卓蓝肩一松。
&esp;&esp;刚吐出一口气,他转了脚步,直直朝她走来。
&esp;&esp;停在半米之外的位置,手一扬,他的校服外套落到她手上。
&esp;&esp;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低头看,打湿的衬衣已浸得透明。她脸颊开始发热,连忙抖开外套挡在胸前。
&esp;&esp;“下次记得录下来。”
&esp;&esp;“什么…”她没听懂。
&esp;&esp;他插着兜走向楼梯口,遥遥告诉她:“他们霸凌你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