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压低头,紧紧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他不能抬头去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是否想要停留在梅丽莎夫人身上,却十分清楚下人不能直视主人,那是僭越。
争斗中培养的敏锐感知在踏入庄园的那一刻就被无法概括的其他东西占据,直到米色的裙摆遮挡住躲避的地毯。
属于地毯的大色块的碰撞突然变成了裙摆上细精致的纹绣。莱尔闻到了一种他无法准确说出成分的香味。
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攥住了他因为长途跋涉而褶皱的外衣。
“你得把莱娜带回来。”
梅丽莎夫人。
这是记忆里,她第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地径直走向他。
抬头的动作僵硬得像关节损坏的木偶,莱尔亚当斯的眼中真的露出了诧异。
他依然保持着垂头的动作,却不是刻意压低脖颈。
梅丽莎夫人。她原来只到他的胸口。
她用尽全身力气攥着他的衣服,全部的力量都不足以撼动刚经历牢狱之灾不久的他。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个贪婪的老子一定许诺了你不少好处。”她凶恶的声音从面前传出来。
莱尔亚当斯有一瞬间的错觉。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分析真的是梅丽莎夫人吗?她真的也像米德尔顿判断的一样,压抑着隐藏着所谓的母性吗?
米德尔顿大人适时地阻拦。他靠过来,看起来毫不费力地便移开梅丽莎用尽全部力量的双手。
梅丽莎甩开了他,再一次拽住面前的青年。
“莱尔亚当斯,我在和你说话,公爵大人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是的,梅丽莎夫人。我听到了。
莱尔无声回应。您让我将莱娜带回到这里。
“梅丽莎。”米德尔顿大人还不放弃。他放缓声音,尽可能温柔而平和地安抚着状态不佳的公爵夫人,“你现在情绪不好,莱尔才刚刚回到这里,至少让他在家休息一晚……”
莱尔的视线终于有了可以逃避的地方,他偏向米德尔顿大人那张慈祥的面庞。
他是装的。虚伪的人了解虚伪的人。
他曾是大主教的贴身侍卫,他的武力一定能够赶在梅丽莎夫人抵达他面前就阻止她。以他的力量,梅丽莎夫人怎么可能挣脱他的钳制?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表演。
为了什么?为了挑衅他,证明他的猜测都是错的。梅丽莎夫人是真的拥有母性,而这份稀有的母爱全都给了他的妹妹而不是他?
他早就知道了。女儿更像是她的母亲。在那些不幸福的家庭之中,女儿总会反叛她的母亲。
这座庄园对于任何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人都是无止境的折磨。
你曾经历过的,难道还要莱娜再次经历一次吗?
我的梅丽莎夫人,你还不明白吗?莱娜离开公爵府会更加快乐。
可他们不配拥有快乐。
“我会带她回来的,夫人。”他终于做出反应。
“就算是扛着她从北方一步一步走回来,我也会带她回来的。”这是他给梅丽莎夫人的承诺。
血缘将他们三个捆定在一起。即使他不能随心所欲地称呼她为母亲,她是母亲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他是唯一的男人,无论他想与不想,都必须做些什么。
所以,他不再表达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不再想象自己真正想要成为的人。
与他们口中的事业相比,那根本无关紧要。
与那些无法逃离的责任相比,莱尔亚当斯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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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船一路向北,天气越发地寒冷。
朱莉安娜缩在船舱里,裹着毯子,暖手炉里刚刚添置的热水又凉了。
可现在真的太冷了。她吸吸鼻子,总感觉舱门没有关严,总觉得窗户的密封没有做好,风从不知道什么样的缝隙里钻进来,流窜在整个房间里。
不能在密闭的方便里烧炭取暖。两个带烟囱的暖炉放在船舱过道里,走廊的起始与尽头处。可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走廊里散发着难以完全散开的烟雾味,或者说,让灌入廊道里的风变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