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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孝儿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温衾问。
陆孝起身坐回小几旁,方才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又恢复了往日的呆板,他转了转眼珠,答道:“孝儿希望义父安好。”
“哼,巧舌如簧。”虽是恭维,温衾仍觉得妥帖,看陆孝又更加顺眼了几分,连带他木头似的性格,也觉得是老实本分,对自己恭敬有加。
后半夜天气愈加寒冷,寿川院里的下人也都回房歇息。温衾睡不着,也许是太久没经历性事,又或许是被方才陆孝那一番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到,仰面躺在床上,思绪却仍在飘飞。
他想起那日陛下对自己的秘密召见。
“伤如何了?季秋,赐座。”宗明修肩上披着块羊羔绒的毯子,明黄色的中衣大喇喇地敞开,栗色的皮肤紧绷有力,丝毫不见松弛。
上书房东侧的暖阁整日烧着碳,温衾出来穿得厚,这会倒觉得汗津津。
“谢陛下!奴婢已无大碍。”
嘴上说着无大碍,起身时却还踉跄一步,衬了额角的汗,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全了的模样。
“你可怨朕狠心?”宗明修拿余光瞟了瞟,问。
才刚坐下,皇上一句话,温衾立刻又起身要跪,嘴里应道:“奴婢不敢。”
“坐着吧,朕知道你的心意。”宗明修挥挥手,从手腕上取下翠绿色玉石做的珠串把玩,一边开口,“康家百年大业,你不过是在外头松松土,康老爷子就敢让朕下不了台,要想连根拔起,恐怕是痴人说梦。”
听着像是在向自己解释,可贵为天子,哪有给一个下人解释的必要?温衾低头不语,不明白皇上的意图,究竟是要向康家妥协,还是下决心要和他们硬碰硬。
“朕老了,斗了一辈子,真的很累。”宗明修的手指转动,冰凉的玉石挤挤挨挨,在他手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似年岁久远的木门,稍用些力气就会碎成齑粉。
温衾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皇上正值壮年,从来都是多疑好斗,面对康家这样愈发枝繁叶茂的贵族,竟能低头认输?
疑虑还没从脑海里略过,几乎是同时,温衾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陛下对自己的试探!
“陛下……奴婢愿为您分忧。”
“分忧,如何分?”
虽是问句,但皇上的语气里明显地多了一份欣慰和满意。
再一次,他庆幸自己对那个人的了如指掌。
“还请陛下明示。”
外头天寒地冻,也丝毫没有影响暖阁里的热烈。除了皇帝与温衾,再无断案,判了此事牵扯到温衾纯属误会,刑部按律办事也并无差错。又是不偏不倚、不痛不痒地粉饰太平,温衾谢恩接了圣旨,面上没有一丝不悦。
隔日陛下又赏了不少上好的玩意着人送到寿川院,温衾瞥了一眼,大手一挥,全都赏给了下人。
兰无棱竟也能全身而退,继续坐在刑部侍郎的位置,没有任何影响。
倒是上书奏请彻查温衾滥杀无辜的那位大臣,悄无声息地突然横死家中。据说此人早起时还好好的,晌午没到,竟从七窍开始流血,没过一个时辰就咽了气,死状阴森可怖,令人畏怯。
坊间开始传出高高在上的督厂厂公是喝人血啖人肉的邪祟鬼怪,谁惹了他,就会被他下咒,轻则霉运不断、祸事接踵,重则横死暴毙。
原本温衾就有个阎罗王的诨名,现在民间传言更加不堪。一时间有许多爱国文人志士走到一起,成立个名为“斩妖卫国”的组织,整天叫嚷着要除掉大奸佞温衾,还大酉一片净土。
这事传进温衾耳朵里,觉得好笑。一群没心眼的傻子,被谁利用了也不知,就敢这样上赶着送死。秦义把那组织的名单送到温衾手里时,他随手翻了翻,就扔到一边,挥挥手,随他们去闹,不予理会。
这日陆孝在街市上正替温衾寻些玩物,突然听到暗号,神色一禀,将买好的果子玩意儿等小心搁进袖袋,四处张望片刻,确认无甚异样,才脚底生风,往约定之地赶去。
“陆大人,上回的事,总要给个说法吧?亏得我们主子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果不其然,这人正是为先前陆孝擅自终止计划来兴师问罪的。
陆孝不语,等那人再开口。
二人就这样对峙站着,再无其他声响。良久,还是那人率先沉不住气,开口道:“康家有所行动,不过如今只是冲着温衾,你若配合得多,兴许复仇之日来得更快些。”
“嗯。”陆孝点头,声音闷闷的,“晓得了。”
“晓得?你上次也是这样说,那你倒是这样做啊!”那人见陆孝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没底,这个人向面无表情,说话也都简短至极,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口说无凭,上次的事,主人很生气,你若再不做些什么,恐怕主子对你……”
“谁?!”
话还未说完,二人突然齐刷刷地转身看向某处。陆孝动作更快,一枚暗器已先声音而出